陳寶珍〈望海〉(節選)
小說,原載1986年1月《香港文學》22期。
她泡好茶,從廚房穿過長長的陰暗的走廊回到廳中,他却已經在臨街的窗旁坐了好一會。今天,他似乎想得特別多特別遠。他有點累,但單調的生活也幸而有各種各樣的回憶豐富着,她小時候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在眼前湧現。從小她就是個愛玩愛問的孩子,也特別愛看街景。尤其是當她聽見那種樂聲,就總會放下手
(阿果,如果能夠和你在電話上嘩叫一陣,豈不快哉。)
阿游到了候斯頓已經五天了。阿游喜歡航海。阿游喜歡船。我要到世界各個角落去走走,阿游說。當阿游和阿果一起上課的時候,無論上甚麼課,阿游總是把一本地理課本放在桌子上。課本裏有些明信片式的風景畫。金字塔,駱駝;剛果,獅子;巴西,足球。書本說,剛果是熱的。熱,怎麼樣的一種熱呢,阿游不曉得。
──我必須自己去感覺
阿游這就決定了。阿游喜歡流浪。他於是拋開書本。當阿果在學校裏的操場上踢足球,阿游坐在家裏把電燈電風扇、冰箱電爐拆開來看,然後又把它們裝合起來。當阿果在家裏溫習測驗的課題,阿游進了一間專科夜校去讀有關電器的工程。當阿果準備參加會考而不能夠常常去游泳,阿游和學校告別,到一間船公司去做工了。阿游在船上做電工。阿游喜歡船。
這裏是一個港,每天有船到這裏來。有的船到這裏來裝卸貨物、購置糧食、貯備食水;有的船到這裏來修理、上油。各式各樣的船,打著不同的旗號。船們每七年需要一次大修,每四年需要一次小修。船於是到這港口來作檢查了。沒有健康證明書,船不能出海。
阿游學會了檢查船,他向別的工作人員學習有關船的各類電器知識,如何裝電線、安裝電錶、保養電機、檢查電壓、修理自動發電機和配置電板。
阿果考過了會考,得到一張中學畢業證明書。阿游在船上實習了兩年,得到的是一份離職證明,以及海事處發給他的一本紅薄子。他得到了一家船公司年半的合約,得了一個月上期的安家費。阿游把百分之五十的薪水交給母親,自己帶了餘下的一半,買了兩件厚大衣,六套新的內衣褲。他收拾起自己的行囊,攜帶一件舊的棉襖、幾本電器參考書、一幅世界大地圖、一架攝影機、一架錄音機,上了一隻叫做七幾七的飛機。
──開始集郵吧
阿游對阿果說。在飛機上,阿游打開地圖不停看。他希望能到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去。他在圖上起程的港口打了一個圈。這幅地圖,將會佈滿密密麻麻的圈點和航線吧。阿游和另外四個同伴一起坐在飛機上。他們是水手,阿游是電工。
坐在阿游前面座位上的是兩個年輕人。阿游不知道他們要到哪裏去,也不知道他們是去讀書還是去做事。他只聽見他們說:這擠逼骯髒令人窒息的城市,我永遠也不要再回來了。
阿游看着底下的港口逐漸遠去。然後是一片白色的海洋。再見了呵,阿游說,我摯愛的、又美麗又醜陋的城。於是,阿游翻開他的地圖。
小說,原載1986年1月《香港文學》22期。
她泡好茶,從廚房穿過長長的陰暗的走廊回到廳中,他却已經在臨街的窗旁坐了好一會。今天,他似乎想得特別多特別遠。他有點累,但單調的生活也幸而有各種各樣的回憶豐富着,她小時候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在眼前湧現。從小她就是個愛玩愛問的孩子,也特別愛看街景。尤其是當她聽見那種樂聲,就總會放下手
小說,1975年由香港七十年代雜誌社出版。
那年頭,經九龍城繞啓徳機塲再往東走的巴士,最遠到牛池灣為止,再往前便沒有馬路,只有崎嶇小徑可走。遠望現在偌大的觀塘工廠區,當時還是一片爛地,那是香港開埠以來毎天由躉船傾下垃圾坭頭塡成的。起初的形狀像一個不規則的半島,後來的觀塘道當時還有很多地方在水裏。三個人從牛池灣下車,走了
現代詩,原載2006年12月17日《明報》。
「黑夜裡的謊言他們白天說,他們早上說
中午說在大氣電波蛙說在金色帷幕背後咬耳朵說
他們說他們說。潔白的骨骼他們黑夜蛙拆,
他們黃昏拆他們早上拆他們侮辱著晨光拆他們
在黑犬的保護下拆在海風的沉默下拆他們拆他們拆。」
小說,收入《衣魚簡史》(新版)(台北:聯經出版),2014年。
之前的晚上開始看普魯斯特,看到主角談食小甜餅那一節,就抵不住睡著了。醒來已經是星期天大清早。我拉開露臺玻璃門,覺得一生人也沒有如此這般的豪邁過。眼前的是,唉,我當時搜索枯腸也想不出理想的形容詞,好像在這樣的景色前,一切言語都無可避免地變得惡俗不堪了,甚至連這樣的說法也立刻變得惡
小說,1986年作,收入《手卷》(台北:洪範書店),1988年。
「灰姑娘」是一則童話,南瓜變成馬車,老鼠變成駿馬,破爛的灰衣裳變成華麗的舞衣。不過,到了子夜十二時正,一切都會變成原來的樣子。浮城也是一則「灰姑娘」的童話嗎?
浮城的人並非缺乏明澈的眼睛,科技發達,他們還有精密設計的顯微鏡和望
小說,收入《V城繁勝錄》(香港:樂文書店),1998年。
城中之城,城前之城,V城在空間和時間上的雙重意象,上溯V城的雙重源頭,下衍V城的雙重視覺。
視覺之一:城前之城。我,維真尼亞,V城風物誌修復工作合寫者之一,潜入海面以下V城的底部,發掘城前之城的遺跡。作為一個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