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時英〈懷鄉小品〉(節選)
散文,1938年2月11日作。
整個的屋子睡熟了,我獨自坐在窗前。
雖然是午夜三點鐘,山坡上還是閃鑠着萬家燈火。寧靜的青空下,禱鐘和禱歌蕩漾着,蕩漾着。香港正在歌頌人類的贖罪羔羊,基督的誕生日。
從山頂松林裏吹下來的風溫煦而芳香,山溪盛開着的玫瑰殷紅得像大地搽了胭脂。
起初,我無法想到這裡被命名為 「龍珠島」的原因。
龍珠使我想到許多年前一本並不吸引我的漫畫。後來我才知道,「琵琶洲」是這裡本來的名字。可以想像,要是從高空俯瞰,必然可以看見從黃金海岸橫越到岸的另一端的,筆直的路徑,通往一個橢圓形的小島,那形狀,就像一柄很久未被彈奏的琵琶,懸浮在海面。或許,這裡就像許多別的地方,因為種種忌諱或偏好,被消滅了原來的名字,換上一個意義含糊而不會引起強烈愛惡的指稱,只有磨平個性才不會互相刺痛──我不知道,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是否也遭遇著相似的命運而渾然不覺,當我逃遁到這島上時 ,曾經這樣想。
在蟠龍半島和黄金海之間,有一扇墨綠色的簡陋閘門,門前懸著一牌不起眼的塑膠板:「私家重地,閒人免進」。(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,那還是一扇發鏽而沒有鎖上的鐵門,而管理員是個友善的人,從不阻撓外來者,直至後來,門上才安裝了密碼鎖)
我無法肯定,究竟是什麼原因,使我選擇了這裡,作為躲藏之處,很可能,因為在租金和地價日益高漲的情況下,人們只能隨著數字的上升或下跌而飄浮。也有可能,是通往島上那狹小的短堤,兩旁是起伏不定的海面,和浪濤拍岸的聲音。一邊是工整而高尚的住宅,而另一邊是遙遠而隱約的山坡的線條,它們時常陷入了濃霧之中,似乎和天空接連成了一塊,有時候,低飛的白鷺就停靠在某塊岩石上歇息,在發呆的垂釣者的不遠處,不一會,鳥又拍著翅膀,沒入了天空和海之間某個看不見的角落。這個城市的海愈來愈瘦小,我總是擔憂它們終會完全消失,因此,每一次經過,我都忍不住靠著欄杆,看著海,嗅著帶腥的空氣,讓泊泊流動的水把新的東西帶來,或把舊的東西帶走。
散文,1938年2月11日作。
整個的屋子睡熟了,我獨自坐在窗前。
雖然是午夜三點鐘,山坡上還是閃鑠着萬家燈火。寧靜的青空下,禱鐘和禱歌蕩漾着,蕩漾着。香港正在歌頌人類的贖罪羔羊,基督的誕生日。
從山頂松林裏吹下來的風溫煦而芳香,山溪盛開着的玫瑰殷紅得像大地搽了胭脂。
散文,收入《遊歐獵奇印象》,1933年。
香港半日遊
親華德國三女性 廣東酒家一席話
正午,我們決定犧牲了「萬德伯爵」給我們已預備好了的午膳︰精美的麥殼糯米,和「氣皇帝」旨酒。我們六個人——三位德國太太,T女士,李醫師和記者,同到新紀元酒家去吃廣東飯。酒家中僱有裝飾入時的廣東女招待,敬茶絞手
小說,收入《南歸貨車》(香港:後話文字工作室),2021。
每次見面,他都會跟她分享一些有關海的故事,例如從前有一個漁夫,無意捕捉到一尾大魚,將牠放生。後來那漁夫遇上了風暴,船沉沒了,幸好魚領他回岸邊。她很喜歡有關海的故事,每當她聆聽這些,仿佛能夠忘掉局促的城市,面朝大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