綠騎士〈那次去平洲〉
散文,1967年作。
哪!你話鍾唔鐘意咯!
如果近來不是忙得毒氣攻心,老早已要寫寫關於平洲了。你知,有時苦口苦面得自己睇見都唔開胃。去平洲那兩天,很久沒有玩得那麽開心過了。
那天起初是很倒霉的。我們這些平日不慣遲到的雷達表人馬,竟連打尖兼搶閘也趕不到火車。你地知唔知火車臨開前噹噹大響嘅鐘聲係要來做乜聲嘅呢?原來是要激死在天星小輪上等船泊岸的人。跑了上岸,嘿,架火車一陣間就睇唔見。
小輪「馬灣一號」,滿載一船有心賞豚的觀光客,在東涌碼頭拋錨啟錠,昂然向着赤鱲角新機場附近的水域進發。
然而輪船的馬達蟲轟隆隆,高呼長嘯,震天價響,那魚雷一樣的聲音,不會唬得水族海群慌張逃竄嗎?海豚不是靠聽覺來進行回聲定位嗎?水底嘈音豈不擾亂了海豚探測身邊的環境?在名為「環保行」的活動中,我顯得格外敏感,甚至有點忐忑不安。為什麼要追逐中華白海豚的影踪呢?為了觀賞有香港吉祥物之稱的海上族類?還是只為了滿足人類的好奇?我因事而不能不登上「馬灣一號」 ,卻對此行的意義不無懷疑,生怕冒昧造訪,不但無益於環保,反而妨礙這些另類的「香港居民」,驚擾了正在寧神養靜的「鄰居」,污染了可供呼吸可容繁殖的海洋生態,最終淪為海豚眼中的不速之客甚至是好事之徒。
我的憂慮雖然算不上是杞人憂天,但也實在有點過慮了,因為小輪在駛近機場時,船速已放緩至十海里,馬達聲也變得克制起來,低低的,低得像呼吸,不像剛才那麼喧囂,顯然是有意識地盡量減低騷擾,小心翼翼,不魯莽不張狂,那姿態,不是君臨水域漠視生靈,反而露出探索的誠意;船再駛前一點,就在機場西北偏北的水域,索性完全停下來,靜靜的,悄悄的,若有所待。這無疑是一個訊號—我們已進入海豚的活動範圍了,於是人人都屏息斂氣,靜心張望。穿上「環保行」制服的導遊更指點迷津,原來中華白海豚愛在沿岸淺水區及鹹淡水交界覓食,而春冬二季,只在大嶼山之北出沒;機場位於大嶼山正北,東北面是大小磨刀洲,西北面是龍鼓洲,那一帶海闊而水不甚深,一頃碧濤,萬丈清波,水光粼粼漣紋漾漾;放眼四眺,海面沒有垃圾,亦無油漬飄浮,若沒有人為干擾,這海段應是海豚自在游弋浪中泅泳的樂園。
「看!海豚就在兩點那邊。」男導遊興奮地喊,他事先教曉我們以船頭為十二時,周圍三百六十度的區域以時針來畫分;一船人立刻順着指示,飛身撲向船舷,果然不遠處正湧起水花飛沫,不見豚身和咀喙,只見數峰灰色的背鰭露出水面,入水復再出水,如是者一下、兩下、三下,最後一下背鳍稍稍直立,插水而入,激起一陣歡呼騷動的浪花,然後不知潛入何處了,「是小海豚哩」。原來白海豚每隔二十至三十秒就會到水面上呼吸一次,往往是出水三次,然後潛泳數分鐘。至於白海豚身體的顔色,正好説明其一生歲月,初生幼豚呈深灰色,長約一米,年歲漸長,體色漸變為淺灰;兩至三歲時便踏入少年,身長約一點八米,轉為灰粉紅色,滿佈灰色斑點,那樣子最不好看,可説是醜小鴨階段;從少年而成年,海豚愈來愈出落得標致了,不止斑點漸褪,體色也為之大變,一身淺緋淡臙,嬌滴滴的。既然名為白海豚,因何體色泛紅?答案雖無定論,可是多數科學家認為白海豚因游動而血管膨脹,紅色的血液令皮膚白裏透紅,愈是活躍,體色也就愈見粉紅。總之,海豚樣子逗人喜愛,流線身段,偶而輕輕一躍,俏靈靈的,便在水上波間畫上一抹嬌紅一拱嫣姿,也難怪觀豚的船隻不絕如縷了。
「我們今天太幸運了,等了不夠十分鐘便看見白海豚,唔,白海豚在今早十時零十分出現,太好了,我要記錄下來。」女導遊和我們一樣高興,一樣投入,笑容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對海豚的一份真情。「哎!Ringo在九點那邊」,男導遊眼力真好,不止善察海豚行蹤,更能憑海豚身上獨特而持久的印記及疤痕,一眼就認出這條那條;資深的研究員還把常見的海豚冠上名字哩。
那一小時之內,接續親睹幾群海豚或遠或近地嬉水,最近的只距船舷三四呎,粉紅的背鰭和柔滑的背肌,驚鴻一瞥,亮一亮相,身影乍閃,即洇游而去;正因稍縱即逝,可遇而不可求,所以能一窺神貌,已是難能可貴的經驗了。 無怪乎海豚凌波逐浪,能磁石般吸引着一船遊人,哪兒湧起水花冒出豚影,都教一船人興奮莫名;有時跑往船頭,有時擠到船尾,忽而西走,再而東奔,倘若小輪不是有相當噸位,準會因乘客過分密集於一點而翻側沉沒。看海豚最過癮者莫如躍身擊浪水花四濺那一招了,次者是舉頭探視與向前躍浪,可惜看不到。
「居住在香港的白海豚有一百五十二條,海豚的壽命可達四十歲,不過香港的白海豚最老的只有三十三歲。海豚面臨的生存威脅是漁民誤捕、船隻撞擊、海水污染、水底噪音和生存空間遭受破壞。 」導遊又遞來一些照片,其中一張的背鰭有一道清晰刀痕, 「牠受了傷,給船隻的推進器打傷的,有的海豚甚至給高速船撞死。 」這邊話音未落,那邊已出事了:一艘髹了橙、 白、綠色的渡輪奔突而來,「那艘船撞倒海豚了,開船的見到海豚也不閃避。」導遊在嘆息,我的心揪了一下,待會兒海上會浮起滿身傷痕的豚屍嗎?政府不是在九六年已成立了沙洲及龍鼓洲海岸公園,規定船隻必須慢行嗎?渡輪怎可以在海豚棲息之地橫衝直撞?再者,發現海豚的五百米海域內,同一時間內只可以有一艘觀豚船,何以在短短十數分鐘內有兩艘渡輪在觀豚船附近穿梭?
船踏歸浪了,那麼賞豚之行有何意義?一開眼界的獵奇心態得能滿足?還是因認識海豚而知所珍惜呢?於我而言是兩者兼得。據研究,海豚並不害羞,反而喜歡有意無意地游近人類,若能謹遵觀豚守則,想也不致於傷害海豚。 何況不走一遭,也不知道財團的渡輪竟可以如此大刺刺的橫行,而漁農自然護理署為何那麼樂觀,不愁海豚絕跡!
散文,1967年作。
哪!你話鍾唔鐘意咯!
如果近來不是忙得毒氣攻心,老早已要寫寫關於平洲了。你知,有時苦口苦面得自己睇見都唔開胃。去平洲那兩天,很久沒有玩得那麽開心過了。
那天起初是很倒霉的。我們這些平日不慣遲到的雷達表人馬,竟連打尖兼搶閘也趕不到火車。你地知唔知火車臨開前噹噹大響嘅鐘聲係要來做乜聲嘅呢?原來是要激死在天星小輪上等船泊岸的人。跑了上岸,嘿,架火車一陣間就睇唔見。
散文,收入《南洋風土見聞記》,1931年。
小朋友;
你們等得心焦了嗎?我們底船行動得這樣緩慢:早上五時起,蛇行到七時纔進港。泊於九龍和香港之間的港面上。踏上甲板一望,羣山圍拱,碧水盈盈。重重疊疊的洋樓,紅紅綠綠的窗洞,宛如鴿棚。崗戀起伏,桅樯林立。自然風景可比西湖,人工建築,勝於上海,形勢險竣,氣候宜人,誠南海之良港。我不料香
散文,收入《四分之三的香港》(台北:遠流出版社),2014年。
做為第三大離島,南丫島在我的香港地圖裡,遠比它的實際範圍更加龐然。長期以來,它都在調節著這一塊狀都會的情緒。這城若是一座監獄,南丫島無疑是香港最重要的放風區,失落的一角。
當其他都會的市民仰仗著鐵道迎向海岸,靠著海洋的開闊和明亮,紓解上班
散文,1938年2月11日作。
整個的屋子睡熟了,我獨自坐在窗前。
雖然是午夜三點鐘,山坡上還是閃鑠着萬家燈火。寧靜的青空下,禱鐘和禱歌蕩漾着,蕩漾着。香港正在歌頌人類的贖罪羔羊,基督的誕生日。
從山頂松林裏吹下來的風溫煦而芳香,山溪盛開着的玫瑰殷紅得像大地搽了胭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