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偉洛〈守城人〉(節選)
小說,收入《幻城》(香港:立夏文創),2018年。
井底竟是一個開寬的空間,他忍受著身體的痛楚和不適,起來靠着微弱的光線打量這奇異的地方。頭頂是水泥鋼筋,跟每個層區的天幕沒有兩樣,為這地方投下遼闊無邊的黑影,腳下是黑硬的地面,凹凸不平,但不像柏油路,有點濕滑。他抬起頭看,發現井口在七八米高的地方,井裏光線不足,看不到神秘人的情況。
(阿果,如果能夠和你在電話上嘩叫一陣,豈不快哉。)
阿游到了候斯頓已經五天了。阿游喜歡航海。阿游喜歡船。我要到世界各個角落去走走,阿游說。當阿游和阿果一起上課的時候,無論上甚麼課,阿游總是把一本地理課本放在桌子上。課本裏有些明信片式的風景畫。金字塔,駱駝;剛果,獅子;巴西,足球。書本說,剛果是熱的。熱,怎麼樣的一種熱呢,阿游不曉得。
──我必須自己去感覺
阿游這就決定了。阿游喜歡流浪。他於是拋開書本。當阿果在學校裏的操場上踢足球,阿游坐在家裏把電燈電風扇、冰箱電爐拆開來看,然後又把它們裝合起來。當阿果在家裏溫習測驗的課題,阿游進了一間專科夜校去讀有關電器的工程。當阿果準備參加會考而不能夠常常去游泳,阿游和學校告別,到一間船公司去做工了。阿游在船上做電工。阿游喜歡船。
這裏是一個港,每天有船到這裏來。有的船到這裏來裝卸貨物、購置糧食、貯備食水;有的船到這裏來修理、上油。各式各樣的船,打著不同的旗號。船們每七年需要一次大修,每四年需要一次小修。船於是到這港口來作檢查了。沒有健康證明書,船不能出海。
阿游學會了檢查船,他向別的工作人員學習有關船的各類電器知識,如何裝電線、安裝電錶、保養電機、檢查電壓、修理自動發電機和配置電板。
阿果考過了會考,得到一張中學畢業證明書。阿游在船上實習了兩年,得到的是一份離職證明,以及海事處發給他的一本紅薄子。他得到了一家船公司年半的合約,得了一個月上期的安家費。阿游把百分之五十的薪水交給母親,自己帶了餘下的一半,買了兩件厚大衣,六套新的內衣褲。他收拾起自己的行囊,攜帶一件舊的棉襖、幾本電器參考書、一幅世界大地圖、一架攝影機、一架錄音機,上了一隻叫做七幾七的飛機。
──開始集郵吧
阿游對阿果說。在飛機上,阿游打開地圖不停看。他希望能到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去。他在圖上起程的港口打了一個圈。這幅地圖,將會佈滿密密麻麻的圈點和航線吧。阿游和另外四個同伴一起坐在飛機上。他們是水手,阿游是電工。
坐在阿游前面座位上的是兩個年輕人。阿游不知道他們要到哪裏去,也不知道他們是去讀書還是去做事。他只聽見他們說:這擠逼骯髒令人窒息的城市,我永遠也不要再回來了。
阿游看着底下的港口逐漸遠去。然後是一片白色的海洋。再見了呵,阿游說,我摯愛的、又美麗又醜陋的城。於是,阿游翻開他的地圖。
小說,收入《幻城》(香港:立夏文創),2018年。
井底竟是一個開寬的空間,他忍受著身體的痛楚和不適,起來靠着微弱的光線打量這奇異的地方。頭頂是水泥鋼筋,跟每個層區的天幕沒有兩樣,為這地方投下遼闊無邊的黑影,腳下是黑硬的地面,凹凸不平,但不像柏油路,有點濕滑。他抬起頭看,發現井口在七八米高的地方,井裏光線不足,看不到神秘人的情況。
小說,原名〈雲澳〉載2013年1月《香港文學》337期,後收入《浣熊》(台北:印刻文學),2013年。
阿金血頭血臉地跑過來,我就想,準是東澳的漁檔,又出了事。
這一天響晴。其實天氣是有些燥。海風吹過來,都是乾結的鹽的味道。我站在遊渡的一塊岩石上,看著阿金跑過來。嘴裡不知道喊著什麼。
風太大,聽不見。
小說,收入《V城繁勝錄》(香港:樂文書店),1998年。
城中之城,城前之城,V城在空間和時間上的雙重意象,上溯V城的雙重源頭,下衍V城的雙重視覺。
視覺之一:城前之城。我,維真尼亞,V城風物誌修復工作合寫者之一,潜入海面以下V城的底部,發掘城前之城的遺跡。作為一個自
小說,收入《衣魚簡史》(新版)(台北:聯經出版),2014年。
之前的晚上開始看普魯斯特,看到主角談食小甜餅那一節,就抵不住睡著了。醒來已經是星期天大清早。我拉開露臺玻璃門,覺得一生人也沒有如此這般的豪邁過。眼前的是,唉,我當時搜索枯腸也想不出理想的形容詞,好像在這樣的景色前,一切言語都無可避免地變得惡俗不堪了,甚至連這樣的說法也立刻變得惡
散文,收入《香島滄桑錄》(香港:中華書局),1989年。
平時,香港人提到干諾道,總喜歡再加上兩個字,不説「海旁干諾道」,就一定要説「干諾道海旁」,因為這條道路是面臨海旁的,所以如此表示。
不過,由於填海工程這種情形,眼看就要發生變化了。尤其是自美梨道以西,一直到統一碼頭的這一段干諾道,早已不是海旁了。大會堂、皇后碼頭、尖沙咀